迟暮
一女生抱着球走出来,对她酷酷地敬礼说：“哟,你好我的二传！”
“她叫赵晓翔,之前膝盖受伤,一直在复健。前不久开始恢复训练。现在转到我们队伍来。”张教练说,“她看过你在全运会上的比赛,所以主动选了我们队伍。我想你们应该能相处的很愉快。”
赵晓翔笑了起来,眼神发亮。
赵晓翔今年二十四岁，已经算是一员老将，而且之前小有名气。
其实中国排球队里顶尖的人物,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，随便叫个名字，大家都能认识。
本人不是Z省人,但因为机缘巧合下被Z省的教练挖掘,之后就一直在Z队打球。她第一次出来打正式比赛的时候才十六岁，之后稳扎稳打,技术日渐精湛。然而上场的机会却越来与少。
Z队是全国强豪,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球员。他们的队伍请了一位日本的教练,在一传跟二传的技术傲世全国。
全国大赛的成年组高手林云,每个人都在争取上场的机会。赵晓翔二十岁以后,在准备从青年组开始进入成年组的队伍,遭遇了挫折。之后因为急于求成，训练量过大，导致膝盖劳损严重,反而多了一年的复健治疗期。
康复之后,队伍里已经着手培养新的主力自由人。她灵活，年轻，体力充沛，活泼积极。
其实在队员实力差距不明显的时候，没有一定要用你的理由。而水平都到了一定程度，团队运动中的个人实力差距，不到关键时刻，是看不出来的。
未来，队伍需要的是未来有可能会创造更多价值的球员，然后用他们宝贵的比赛场次去培养他们。
如此现实，赵晓翔拿不到这个机会。
赵晓翔闷声坐在场边，静静地思索，终于明白。自己呆在Z队，已经看不见什么希望。
熬了那么多年，等了那么多年，她最想要得到的不是这个。
她已经二十四岁了，在排球界年纪不小了，想趁着自己体育生涯的尾巴，再好好拼一把。
可是这还是好难。
就算她想要转会，还有合约在身，什么队伍会想要一个刚刚结束复健的“大龄”自由人呢？要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转会费和利益，Z队是不会放手的。
赵晓翔看了今年的全运会，很仔细地看，看得几乎要哭出来。
她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站在球场上，她将自己带入每个不同的队伍，分析每一个被漏过的球。在看见A组小组赛的时候，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，她想去A队。
她想去A队！如果A队有一个像她这样的自由人，夏风就可以上场放手二传，邱声和方觉晓就可以在左右两边的位置上拉开攻势。
A队有着令人惊羡的攻手阵容，她们缺少的是后防。
她可以给这支队伍带来质的蜕变。
然后A队真的来找她来了。
张教练说：“我们看中了你丰富的经验，精准的全局观，以及打比赛时的积极状态。你在场上的反应速度跟灵活跑位，以及一传的到位率，都非常优秀。A队欢迎你的到来。”
Z队本来是想用换人的方式来转过，被拒绝了。
A队——有钱！今年hin有钱！
反正赵晓翔就那么转会过来了。
夏风跟她点头握手：“你好。”
赵晓翔笑道：“你是夏风，我是飞翔，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。”
邱声哼哼酸道：“她是风，我是声，我俩风声才是天生一对。”
队长拍她：“你幼不幼稚啊？”
邱声：“这叫成年人的浪漫。”
队长：“哟，你成年了吗？”
邱声：“不好意思啊，生日过了，本人法律意义上已经成年！”
夏风跟赵晓翔还在握着手，彼此用一种恶心的笑容建立她们深厚的友谊。
邱声：“……”
妈的这货疯了，对，她看见优秀的球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。
是病，得治。
杨齐在旁边说：“这不是很好吗？恭喜你们了。期待你们今年在全国联赛上的表现。”
张教练像是才看见他：“你还在啊？”
杨齐：“……”
“你这样说我贼伤心了，贼贼伤心了。”杨齐说，“教练，当你习惯了伤害一个人人心的时候，请你仔细想一想那个人的感受。你要是再这样，我就不跟你玩了。”
张教练挥手：“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杨齐傲娇地哼了一声，看向赵晓翔道：“我知道你，自称……还是江湖人称？不死鸟二代，是吧？”
夏风：“张娜？”
张娜，2004年雅典奥运会的先发自由人，一传成功率高达90%，被称为“不死鸟”。于2008年退役。
这样一算，擦，08年到现在都十几年过去了，真是光阴如水不堪留啊。
赵晓翔骄傲说：“张娜是我老师。”
夏风和杨齐异口同声道：“真的？哇！”
队长知道他俩误会了：“不是，她没跟张娜学过打球。”
夏风：“……”
赵晓翔：“虽然我没亲自接受过她的指导，但是我看她比赛的视频，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。所谓一字之师也是师，她这样在我精神和技术上都提供过莫大帮助的人，当然是我的老师。”
众人：“哇——”
听起来就很有道理啊。
邱声被她这神逻辑帅到了：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，照你这么算，孔子老子都是我爸爸了？”
赵晓翔：“为什么不可以？古往今来，古今内外，先贤儒士，都是你的后台！不然你读那么多书岂不是浪费了？”
邱声感慨道：“我有如此强大的后台，却还在为我能上哪所大学而感到困惑，真是太对不起那些大佬们了。”
赵晓翔安慰地拍了她的肩。
夏风：“……”
什么鬼？
张教练拍手：“开始训练！不要聊天了！”
时间不早，杨齐照例送夏风回家，他已经很习惯这件事情。
但这次夏风没让她把自己送到家门口，毕竟真的太远了。她让杨齐把她放在就近的站台边上，自己坐公交车回去。
杨齐问：“你紧张吗？”
夏风：“好像没什么值得紧张的。”
杨齐：“那考大学紧张吗？”
夏风：“不觉得。”
杨齐：“保持住！”
两人击掌。
杨齐踩上自行车，挥手道：“明天见！”
这一届联赛正式开始是在十月二十一号，A队是第一场客场，跟夏风没什么关系。
二十人参赛名单里，一共报了四个二传的位置。夏风跟张教练约定好只打小组赛的主客场，之后的比赛她要闭关学习。
夏风为了参加集训，这次光明正大地翘了十月份的课程。
班主任还是很担心的，学校也挺担心，但省队表示她上大学没有问题，可以看高三下半学期的情况。在训练的日程里，也会给有需要的队员，预留出足够的文化课学习的时间。
并不是说练体育就不要读书了，教育局几次提醒，他们也是很重视这个的。
杨齐每隔两天，就会到郊区附近给夏风送温暖。满满的，全是班主任和同学对她的思念与祝福。致使夏风集训还没结束，宿舍里的试卷和作业题已经快有两箱子了。
心累！
邱声跟严羽很是同情。
杨齐混进来，坐在场地边上，举着一张英语单词表在旁边大声背诵：“额……investigate，调查，i-n-v-e……”
梁冰终于怒了，抄起手上的球砸了过去：“杨齐你有完没完啊？别以为你长得人模狗样就可以为所欲为！”
杨齐指责道：“你这学渣都不知道好好学习吗？”
梁冰：“学个妹！我学球！”
杨齐杠道：“你不学习你还有脸说，你有一点身为学生的自觉吗？”
张教练指挥着旁边的人：“拿起拖把，过去打。”
杨齐将书塞回包里，爬起来笑嘻嘻道：“我回家了！同志们再见！”
·
女排联赛的赛制，跟全运会差不多，区别在于联赛的参赛队伍是十四支。平时是五局三胜制，决赛是七局四胜制。
是的没错七局四胜制，打进决赛的话，体能就是一个巨大的考验。再遥想前几年，她们也是有过三局两胜制的幸福人生的。
不过决赛的事情远了，而且夏风的体力，也是绝对可以引以为傲的一项能力。
十四支队伍按照去年的成绩成蛇形排位，分成A、B两组，第一阶段就是小组内部排位赛。
A队主场的第一个对手，是E队。
E队的第一个对手，并不是一支强队，但还是被打出了3：1的比分落败。所以总体来说，今年的实力，并不是值得注意的队伍。
其实E队曾经非常厉害，只是如今落寞了而已。优秀的队员纷纷退役，新的人才又出现了断代，青黄不接，从强盛到落寞，只不过用了几年的时间。
现在整支队伍处于非常尴尬的定位。
她们由一位经验丰富的二传手顶着，那二传手已经二十八岁了，叫萧何。是一代辉煌人士。E队最初开始闻名全国，就是由她带领的队伍。
在正选队员开始逐渐退役之后，教练继续以她为中心开始重新组建队伍的。她的球风打法大胆多变，颇俱杀伤力，攻手配合得当的话，就是难以阻挡的网前魔王。
然而问题是，新进的球员，无法适应她的打法。于是，大家看见了英雄迟暮。
萧何非常努力地想要串联队伍，现实却是非常艰难。旁观者都能看见萧何的无力和队友的排斥。
众人分析，如果换掉萧何，忘掉辉煌，干脆地来一把破釜沉舟，全部用新鲜的血液重新开始，也许能看见一个新的E队。
痛快地死一把，好过半死不活的吊着。
这是真真正正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，邱声总觉得跟她的名字有很大关系。
·
比赛开始前，众人坐在休息区里，等待开场。
三中今天正在考试，杨齐跟她说了，并表示将试卷给她多留了一套，等她回来好好享受。
为了不把他拉黑，夏风就手机关了。
夏风调整护膝的位置，问道：“你跟萧何打过吗？”
“打过啊，打过很多次啊。”赵晓翔说，“我记得当年我刚打比赛，E队还是很强的，教练在分析战术的时候，都会着重分析一下这个人。观察她的传球动作啊，看她和攻手之间的互动啊，包括如何变换队伍的防守形态，应对她们的不同站位之类的。”
她想了想叹道：“其实我，倒希望她能早早光荣退役，留住曾经的盛名呗，自己也轻松多了。”
赵晓翔的压力袜是新的，有点紧，正在用手扯，说道：“像我们这些球员啊，越往上走，越能感受到自己的瓶颈。每个天才都在努力，我们唯一的道路也只有努力。”
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：“坚持住啊我的腿，你主人等着你再创辉煌！”
时间差不多了，众人起来热身。
今天这一场人坐得还是挺满的，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正来看比赛的，毕竟今天不是节假日。
球场内的欢呼声也不热烈，这次没有三中的学生，夏风竟然有点不习惯。
等到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，众人列队，握手示意。
夏风一眼看见了对面的萧何。
队员在场上都是没有化妆的，萧何看起来笔预想中的还要老一脸。皮肤暗沉，表情严肃，站在那里，浑身带着决绝的冷意。
对面的人同时也在看她，毕竟她是第一次作为A队正选二传出场，二传这个需要经验才能胜任的位置，她却还这么年轻。
她们不知道夏风跟张教练的约定，主场跟客场的出战阵容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，严羽、邱声这两位新人都出场了，脑海中的第一想法就是不悦。
A队教练是对她们太过轻视，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吗？
队长跟萧何的抛硬币，最终A队随便选了左侧球场，E队选了她们接球。
首位发球员是小主攻梁冰。
A队站位：
前排：队长-夏风-大副
后排：赵晓翔（严羽）-邱声-梁冰
E队的阵容跟她们稍稍反一反，二传初始站位在后排。
梁冰将球抓在手里，对着边线处发出一球。
萧何隐形站位，站在偏向前排的位置，对面负责接球的那个主攻，差点没把球接稳。萧何跑动过去，将那球串联起来。
优秀二传大概就是体现在这里了吧，那糟糕的传球处理得不错，虽然速度偏慢，但攻手打起来是舒服的。
前排那攻手有一米九高，她盯着球假意起跳，做了个假动作，最后往旁边多挪动一步，击了个半高球。
这攻手很灵活啊！
苗子是好苗子的，就是不知道配合怎么样。
赵晓翔后排喊道：“我来了我的二传！”
她的站位相当精准，甚至比前排的拦网还快。看着球出手，已经判断好落点，在空位处等候。对方做出调整后，她也同步进行了修正。
这就是多年老队员最具优势，也最具魅力的地方了。
夏风观察过后，大胆地把球传给后排邱声。
邱声球路没有判断正确，因为距离球网太远，力度也只能算是马马虎虎，不幸被对面的拦网给拍下。
计分的提示音响起。邱声遗憾叹了口气。
本场多有纪念意义的第一分啊，落到了对方手里。
队长拍手喊道：“没事，接着加油！晓翔刚才那球接的不错！”
接下去E队大主发球。
那大主看起来很有魄力，年轻人嘛，总是喜欢刺激。
她对着A队来了个大力跳发球。
直接出界。
她懊恼地抹了把脸。
发球局再次回到A队这边。
严羽换到前排，赵晓翔换下场，后排大副发球。
E队教练跟A队教练在场地边上遥遥相望，互相间保持着高冷，然后虚伪地对笑了一下。
刚刚开场，双方都打得很稳当，似乎看不出什么火^药味。一来一往，看起来还挺有礼貌。
整个球场里也很祥和，就是在对方得分的时候，敷衍般地鼓鼓掌，叫一声。
夏风觉得E队的队伍气氛有点压抑，当然那只是她的直觉。
一个攻防后，球再次回到A队的场地。
夏风侧身站立，准备接球，动作标准，没提前透露出一点信号。同时飞速用眼神观察对面的防御情况。
对面的人显然是在盯防队长，还会顾忌后排蠢蠢欲动的梁冰跟邱声，但严羽那边就松散了多了。
当然严羽这货自己也有点迷，她为了甩开对面的拦网，主动跑到了夏风的身后，跟邱声抢2号位。
夏风手上用力，真的将球小力向后传去。
严羽眼疾手快，对着那弧度快速转向下坠的球，当下转变姿势，跳起来就击打过去。
这一球应该是很快的。夏风放弃更有得分可能的队长，传给了还是第一次出场的严羽。别说对面，连队长都有点意外。加上严羽的肢体反应速度，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比。这一球切实甩开了对面的拦网。
然而严羽是空手击球，后排却有防御。
萧何守在后排，快速移动过去，接起球后顺着趋势在地上滚了半圈稳住，偏头去看球。
球被E队的接应接住，随后传给就近的副攻。
副攻站在夏风的前面。
夏风抬头。
这一球，传得不算高明。目的和方式都轻易地暴露出来了，起跳时机也暴露出来了，没考虑到球网对面的站位变动。
在副攻起跳的同时，夏风错开一步让位，严羽已经飞了过来，挡在她先前的位置上。显然就防着她们针对夏风的行为。
而夏风则稍稍后退，用垫球的姿势防止她改打吊球。
严羽直接将她这球挡了回去。
最终拿下了本场比赛属于她的第一分，严羽高兴地满场乱转，不枉此行了！
张教练笑着按了下手，示意她安静。
对面萧何站起来，一言不发地走回后排。
大副再次发球。
对面将球接起后，再次传到萧何的手里。
夏风盯着她的眼睛，观察她的动作。两脚离地，向左跨了一步，跨到一半的时候，发现对方是前传，又停住了，干脆等待来球。
萧何似乎是配合自己的攻手。
她起先的第一反应，是看向夏风这边一二号位之间。如果跑动快的话，身边副攻是能追过来的。跟前排接应打个配合，应该比现在的四号位更容易得分。
夏风当时以为她会这样做，然而对方最后还是将球前传。
球被成功拦住，然而E队运气不错，因为角度原因，下坠的时候还是过了球网，E队再次扳平一分。
夏风摸着鼻子，观察萧何转身。
得分了，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，表情有所舒缓却很勉强。扯起嘴角拍了下队员的肩膀以示鼓励之后，站回自己的位置。
E队的发球局。
夏风在前排2号位站定。此时后排三人的一传都没什么问题。
E队的小副，发的是跳飘球。
梁冰在后排接住，严羽已经在旁边大声喊：“我我我！”
她说着又从夏风身侧跑过，看着夏风接住球之后，助跑，起跳，准备扣球。
然而这次她举起的是左手，意味着她准备打左手球。这一举动叫对面的拦网也警觉了，成功混淆了她们的视线。在起跳拦网的时候，动作偏向左侧。
严羽是第一次上场，关于她的资料不多，E队的人不确定她是不是一个左手球员。不能冒险。
严羽挥空一次，向旁边退去，露出身后的邱声。
邱声起跳，成功在严羽的掩护下，夺回了她之前丢掉的那一分。
“耶——！”攻击有效，两人兴奋击掌。
邱声是打左手球的，之前严羽也莫名开发出了一个伪左手球，之后两人就一直在秘密商量2号位的掩护攻击策略。
虽然……表演有点迷……但看起来似乎……还挺有效的。
智障儿童欢乐多，她们开心就好。
萧何看着夏风，有点晃神。因为她发现夏风，跟曾经的自己特别像。
包括对球路的判断，对战术的应用，在传球时的随心所欲。
而自己当年，比她还要高不少。
区别在于她十七岁，而自己二十八岁。
十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，十一年的时间，代表着她的青春。
跟她有一样想法的，显然不止她一个。E队教练两手环胸，看着夏风的眼神，也是这么个意思。
如果萧何再年轻个十年，凭借她一米八二的身高，哪里会有夏风什么事情？估计对方会活在她的阴影里，风格相似，最多只能冠名为“小萧何”。
A队现在似乎拿她当个宝。
萧何、萧何。他果然不愿意放弃这个球员，她可以将队伍带往更好的，曾经可以，现在也可以。虽然外界对她们不看好，可她们确实地在改变进步了啊！
张教练察觉到他在想什么，因为那眼神里的意味太复杂了，张教练甚至还从中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同情。
她一点都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一点好笑。
当初决定让夏风出场打主场，她就预想过这样的场景。
历史上有技术，有胆量，风格自由的二传手并不少，大部分人还长得比夏风高。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缺少一点机遇，就能站到行业的顶峰，但那么一点缺少在哪里呢，又说不清楚。
这些人看着夏风出来，难免就会觉得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吧。对自己曾经记忆中的实力，总是会有些许的偏差和美化，追忆一下曾经的荣光，这很正常。
但实际上，不管再相似，每个队员都还是独一无二的。E队教练似乎还没发现夏风真正的优秀之处。
大胆，在队伍里，并不是能帮助她们拿分的优点。
真正能确保得分，也是夏风比她们优秀的地方，是看似大胆，实则谨慎的高超技术，与看似自由，实则缜密的全场分析。
这是努力也做不到的，这是差一点，就不行的东西。
轻视她的话，可是会输得很惨的。
一行人各自怀着不同的想法，站在这一方场地上。等待着看比赛进一步走向。
E队教练沉沉叹出一口气，盯着夏风。
夏风的发球局。
夏风轮转到后排之后，A队队伍的整体状态都积极起来，好像都在等着这一刻。
球场外感受不出来，但球场内还是非常明显。从严羽邱声等人脸上似有似无的微笑可见一班。
E队的人紧绷精神，警惕起来。
夏风会发大力跳发球，还有跳飘球。两种球的成功率似乎都不低。
萧何偏了下头，示意身边的人：“看清楚。不要急。”
在双方分数差距不大的情况下，尤其是在开场不久，夏风果然还是喜欢用扣球。
打大力跳发球，大概是她最接近自己曾经打主攻位的时候了。那种感觉霸道又暴力，非常好。
夏风深吸一口气，眼神危险地扫向对面，然后抛球起跳。
熟悉的角度和速度。
球飞速窜去，E队后排的自由人补过去接球。
小臂碰到的时候，姿势不对，那球的力道她卸不掉，最后球在她手上撞了一下，又飞出界外。
真正接在手上的感觉，比预想的还要重一点。这球如果不出界，真的非常难接啊。
“我去。”接球的那人从地上站起来，嘀咕了一声。
夏风抬手在脸侧比了个二，跟随提示，紧跟着发出第二球。
梁冰看着球从视线内出现，又快速飞过去，觉得那球速似乎比之前更快了一点。
这一次对面的自由人勉强将球接起来，然而那球弹起的弧度和高度都挺不妙，主攻追着球打了二次触球，将球传向前排。萧何的三次触球，直接高高垫过网面。
机会球！
E队的人现在乱成一团，没有时间回防。梁冰将球接起后，大胆地直接传给队长，而队长果断地打了个强攻，拿下这一分。
A队第一次连续得分！
E队重整旗鼓，站回队型，那边夏风又悠悠朝着她们比了个“三”。
众人：“……”
得瑟什么呢？
她们会连续失几分？
不知道。
不解决这个发球局的话，情况怕真的会很危险。
虽然说排球是无法避免失分的运动，但在某些气运和实力的加成下，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比分。
比如大冠军杯的时候，对战韩国，朱婷就曾经依靠发球局，在队友掩护下，一口气拿过15-0。真的发了好长时间的球，最后来了一次发球出界，才终于自己结束了自己的发球局。
不过，当时韩国队是二线阵容出战，本身实力就有很大差距。
夏风这辈子的梦想啊，一次15分就算了，这样不利于两队友谊。10分还是可以奢求一下的。
夏风吐出一口气，将心情沉淀下来。
站在二传位的夏风，是稳健的。站在发球局上的夏风，是闪着光的。连同她手里的球。
那颇具杀气的扣球，再一次直冲而去。
对面自由人移动着脚步，放松全身，找准位置，将它反击了回去。
球高高落起，飘向前排二号位。
虽然位置不佳，但对于萧何来说，绝对是个反击的机会！
那人喊道：“事不过三了吧！”
夏风这时候耳朵尖的很，抬着头盯住飞动的球，一面呛道：“过四过五都可以。”
萧何看着攻手的位置，飞去一个传球。
严羽原本左右转了两圈，还不确定拦网位置，见队长紧紧盯着他们主攻，也跟着靠了过去。
两人一起起跳。
球从严羽的手边擦了过去。
后排大幅很好的捕捉到了落球位置，扑过去将球接起。
夏风已经插入到前排。严羽眼珠转动，正对上夏风的视线，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夏风就着那个球，传了个高球。严羽跟着迅速起跳。
跳高一点！再高一点！
严羽很认真地伸长手臂，却发现那球她真的扣不到。最后只能用手指轻推了一下。
邱声看得相当清楚。
她很想说一句，傻女儿，都没看见前排空防吗？
球成功落地，夏风握紧手指喊了一声：“好！”
萧何救球失败，躺在地上愣愣出神。
那么近的距离，她是真的算准了落球点的吗？那种高度，是可以在引导严羽打前排球？
她在侧面看见夏风眼神的时候，好像是的。
张教练轻笑。
有实力的人当然有资格嚣张。去吧去吧，这几场比赛不就是为了展示她的实力的吗？让所有人看一看，只会有人想成为夏风，而夏风，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谁。
严羽还按捺不住激动，问道：“夏风夏风，你今天怎么那么积极地给我传球，看见我的闪光点了吗？”
夏风笑着说：“加油啊。”
严羽大声应道：“明白！”
别人传给她的球，她不一定能拿分，但是夏风传给她的球，她总是很有希望可以拿分。
夏风靠着发球局一鼓作气拿下三分。之后又下了一分，才轮换到下一位。
她在后排时，队伍的攻击力大大增加。
她的打球风格很硬。对于邱声这样的球员，她可以给她喂合手的球，而对于队长、梁冰这样的球员，偶尔会出人意料地让她们去追自己的球。
即便传球出现了失误，队伍间的节奏也不会受到影响。
二传在影响着攻手，攻手在配合着二传。
这种多变又难以琢磨的风格，就是萧何梦寐以求的队伍啊！
虽然夏风已经又轮换到前排了，可她的夏风给萧何的影响却越来越重。
她的心蹦蹦蹦地跳。
没有哪个二传手，会不喜欢全力支持她的攻手。可不是每一个攻手，都会和二传是风格统一的。
好比如她们队伍，双方对于拦网和攻击的理解全然不一样，年轻球员喜欢正面超手扣球，而萧何喜欢拉开防御用快速攻击。
这其中必须有一个人要学会妥协，那个率先妥协的人，最后变成了萧何。
她想好好的打完今年的比赛。她真的看看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方。所以什么样的改变她都可以去尝试。可是她内心其实是压抑的，那根本不是她的性格。
E队教练也察觉到了，因为萧何的传球开始有些蠢蠢欲动。
E队跟A队，其实有一点相似。那就是队伍都不完整。
而A队正在逐渐改进，看着越来越强大，越来越完整，E队却好像垂死挣扎，日渐式微。无论他怎么抢救，都行效甚微。
E队教练在那一刻是嫉妒的，是疲惫的，他跟萧何一样感到遗憾，也感到惋惜，同时还有一点茫然。
怎么才是对的呢？是打自己的风格，还是打队伍的风格？哪种风格才是最强的？
很多事情，在没有实践之前，谁也不确定。
在球再一次飞过来的时候，在萧何再一次触球的时候。她脑海中闪过了熟悉的画面。
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曾经的队友，出现在她的左边，而现在她的左边，没有准备好快速进攻的队友。
左边！左边！
萧何在心里大声呐喊。
可是没人会听见她的声音。也没人关注她在怎么想。
她已经老了，而这些球员还年轻。
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批人。
萧何有点生气了，那股郁气她憋了很久。
在没有队友过来支援的时候，她改变了起跳的姿势，选择自己扣球。
那一球落下，场上安静了许久。两边队员都没有说话。
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萧何跨着肩膀站在场上，头部深埋，用力呼吸。
旁边队员察觉不对，小心喊了句：“队长？”
萧何用了两秒的时候，将情绪压下去。随后抬起头，放缓语气道：“没什么。大家继续加油。注意一下两侧攻击。我们一起把比分追回来！”
场上观众讨论道：
“刚才怎么了？忽然安静了？是我的错觉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好像的确是安静了一下，大概是因为丢分了？”
“诶有没有感觉，E队被A队压着打啊！A队现在这么厉害了吗？”
“从比分看也是啊！”
“其实这样想想，A队也不能算是普通了二流球队了，今年队伍变化好大啊。”
“对啊，攻有梁冰，叶梦清，后排多了一个赵晓翔，虽然副攻的位置暂时还没人能顶上，但那个接应真的很不错啊。”
“其实能进全运会决赛的，也不能说人家是二流球队了。”
“A队进决赛不容易啊！勉勉强强运气好。”
“反正就是进了啊。我看她们已经是一流队伍了。”
“哎呀都是本地人，支持支持，当然要这么想的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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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她叫赵晓翔,之前膝盖受伤,一直在复健。前不久开始恢复训练。现在转到我们队伍来。”张教练说,“她看过你在全运会上的比赛,所以主动选了我们队伍。我想你们应该能相处的很愉快。”
赵晓翔笑了起来,眼神发亮。
赵晓翔今年二十四岁，已经算是一员老将，而且之前小有名气。
其实中国排球队里顶尖的人物,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，随便叫个名字，大家都能认识。
本人不是Z省人,但因为机缘巧合下被Z省的教练挖掘,之后就一直在Z队打球。她第一次出来打正式比赛的时候才十六岁，之后稳扎稳打,技术日渐精湛。然而上场的机会却越来与少。
Z队是全国强豪,最不缺的就是优秀的球员。他们的队伍请了一位日本的教练,在一传跟二传的技术傲世全国。
全国大赛的成年组高手林云,每个人都在争取上场的机会。赵晓翔二十岁以后,在准备从青年组开始进入成年组的队伍,遭遇了挫折。之后因为急于求成，训练量过大，导致膝盖劳损严重,反而多了一年的复健治疗期。
康复之后,队伍里已经着手培养新的主力自由人。她灵活，年轻，体力充沛，活泼积极。
其实在队员实力差距不明显的时候，没有一定要用你的理由。而水平都到了一定程度，团队运动中的个人实力差距，不到关键时刻，是看不出来的。
未来，队伍需要的是未来有可能会创造更多价值的球员，然后用他们宝贵的比赛场次去培养他们。
如此现实，赵晓翔拿不到这个机会。
赵晓翔闷声坐在场边，静静地思索，终于明白。自己呆在Z队，已经看不见什么希望。
熬了那么多年，等了那么多年，她最想要得到的不是这个。
她已经二十四岁了，在排球界年纪不小了，想趁着自己体育生涯的尾巴，再好好拼一把。
可是这还是好难。
就算她想要转会，还有合约在身，什么队伍会想要一个刚刚结束复健的“大龄”自由人呢？要知道如果没有足够的转会费和利益，Z队是不会放手的。
赵晓翔看了今年的全运会，很仔细地看，看得几乎要哭出来。
她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资格站在球场上，她将自己带入每个不同的队伍，分析每一个被漏过的球。在看见A组小组赛的时候，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，她想去A队。
她想去A队！如果A队有一个像她这样的自由人，夏风就可以上场放手二传，邱声和方觉晓就可以在左右两边的位置上拉开攻势。
A队有着令人惊羡的攻手阵容，她们缺少的是后防。
她可以给这支队伍带来质的蜕变。
然后A队真的来找她来了。
张教练说：“我们看中了你丰富的经验，精准的全局观，以及打比赛时的积极状态。你在场上的反应速度跟灵活跑位，以及一传的到位率，都非常优秀。A队欢迎你的到来。”
Z队本来是想用换人的方式来转过，被拒绝了。
A队——有钱！今年hin有钱！
反正赵晓翔就那么转会过来了。
夏风跟她点头握手：“你好。”
赵晓翔笑道：“你是夏风，我是飞翔，看来我们是天生一对。”
邱声哼哼酸道：“她是风，我是声，我俩风声才是天生一对。”
队长拍她：“你幼不幼稚啊？”
邱声：“这叫成年人的浪漫。”
队长：“哟，你成年了吗？”
邱声：“不好意思啊，生日过了，本人法律意义上已经成年！”
夏风跟赵晓翔还在握着手，彼此用一种恶心的笑容建立她们深厚的友谊。
邱声：“……”
妈的这货疯了，对，她看见优秀的球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亢奋。
是病，得治。
杨齐在旁边说：“这不是很好吗？恭喜你们了。期待你们今年在全国联赛上的表现。”
张教练像是才看见他：“你还在啊？”
杨齐：“……”
“你这样说我贼伤心了，贼贼伤心了。”杨齐说，“教练，当你习惯了伤害一个人人心的时候，请你仔细想一想那个人的感受。你要是再这样，我就不跟你玩了。”
张教练挥手：“你可以回去了。”
杨齐傲娇地哼了一声，看向赵晓翔道：“我知道你，自称……还是江湖人称？不死鸟二代，是吧？”
夏风：“张娜？”
张娜，2004年雅典奥运会的先发自由人，一传成功率高达90%，被称为“不死鸟”。于2008年退役。
这样一算，擦，08年到现在都十几年过去了，真是光阴如水不堪留啊。
赵晓翔骄傲说：“张娜是我老师。”
夏风和杨齐异口同声道：“真的？哇！”
队长知道他俩误会了：“不是，她没跟张娜学过打球。”
夏风：“……”
赵晓翔：“虽然我没亲自接受过她的指导，但是我看她比赛的视频，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。所谓一字之师也是师，她这样在我精神和技术上都提供过莫大帮助的人，当然是我的老师。”
众人：“哇——”
听起来就很有道理啊。
邱声被她这神逻辑帅到了：“一日为师终生为父，照你这么算，孔子老子都是我爸爸了？”
赵晓翔：“为什么不可以？古往今来，古今内外，先贤儒士，都是你的后台！不然你读那么多书岂不是浪费了？”
邱声感慨道：“我有如此强大的后台，却还在为我能上哪所大学而感到困惑，真是太对不起那些大佬们了。”
赵晓翔安慰地拍了她的肩。
夏风：“……”
什么鬼？
张教练拍手：“开始训练！不要聊天了！”
时间不早，杨齐照例送夏风回家，他已经很习惯这件事情。
但这次夏风没让她把自己送到家门口，毕竟真的太远了。她让杨齐把她放在就近的站台边上，自己坐公交车回去。
杨齐问：“你紧张吗？”
夏风：“好像没什么值得紧张的。”
杨齐：“那考大学紧张吗？”
夏风：“不觉得。”
杨齐：“保持住！”
两人击掌。
杨齐踩上自行车，挥手道：“明天见！”
这一届联赛正式开始是在十月二十一号，A队是第一场客场，跟夏风没什么关系。
二十人参赛名单里，一共报了四个二传的位置。夏风跟张教练约定好只打小组赛的主客场，之后的比赛她要闭关学习。
夏风为了参加集训，这次光明正大地翘了十月份的课程。
班主任还是很担心的，学校也挺担心，但省队表示她上大学没有问题，可以看高三下半学期的情况。在训练的日程里，也会给有需要的队员，预留出足够的文化课学习的时间。
并不是说练体育就不要读书了，教育局几次提醒，他们也是很重视这个的。
杨齐每隔两天，就会到郊区附近给夏风送温暖。满满的，全是班主任和同学对她的思念与祝福。致使夏风集训还没结束，宿舍里的试卷和作业题已经快有两箱子了。
心累！
邱声跟严羽很是同情。
杨齐混进来，坐在场地边上，举着一张英语单词表在旁边大声背诵：“额……investigate，调查，i-n-v-e……”
梁冰终于怒了，抄起手上的球砸了过去：“杨齐你有完没完啊？别以为你长得人模狗样就可以为所欲为！”
杨齐指责道：“你这学渣都不知道好好学习吗？”
梁冰：“学个妹！我学球！”
杨齐杠道：“你不学习你还有脸说，你有一点身为学生的自觉吗？”
张教练指挥着旁边的人：“拿起拖把，过去打。”
杨齐将书塞回包里，爬起来笑嘻嘻道：“我回家了！同志们再见！”
·
女排联赛的赛制，跟全运会差不多，区别在于联赛的参赛队伍是十四支。平时是五局三胜制，决赛是七局四胜制。
是的没错七局四胜制，打进决赛的话，体能就是一个巨大的考验。再遥想前几年，她们也是有过三局两胜制的幸福人生的。
不过决赛的事情远了，而且夏风的体力，也是绝对可以引以为傲的一项能力。
十四支队伍按照去年的成绩成蛇形排位，分成A、B两组，第一阶段就是小组内部排位赛。
A队主场的第一个对手，是E队。
E队的第一个对手，并不是一支强队，但还是被打出了3：1的比分落败。所以总体来说，今年的实力，并不是值得注意的队伍。
其实E队曾经非常厉害，只是如今落寞了而已。优秀的队员纷纷退役，新的人才又出现了断代，青黄不接，从强盛到落寞，只不过用了几年的时间。
现在整支队伍处于非常尴尬的定位。
她们由一位经验丰富的二传手顶着，那二传手已经二十八岁了，叫萧何。是一代辉煌人士。E队最初开始闻名全国，就是由她带领的队伍。
在正选队员开始逐渐退役之后，教练继续以她为中心开始重新组建队伍的。她的球风打法大胆多变，颇俱杀伤力，攻手配合得当的话，就是难以阻挡的网前魔王。
然而问题是，新进的球员，无法适应她的打法。于是，大家看见了英雄迟暮。
萧何非常努力地想要串联队伍，现实却是非常艰难。旁观者都能看见萧何的无力和队友的排斥。
众人分析，如果换掉萧何，忘掉辉煌，干脆地来一把破釜沉舟，全部用新鲜的血液重新开始，也许能看见一个新的E队。
痛快地死一把，好过半死不活的吊着。
这是真真正正的成也萧何败也萧何，邱声总觉得跟她的名字有很大关系。
·
比赛开始前，众人坐在休息区里，等待开场。
三中今天正在考试，杨齐跟她说了，并表示将试卷给她多留了一套，等她回来好好享受。
为了不把他拉黑，夏风就手机关了。
夏风调整护膝的位置，问道：“你跟萧何打过吗？”
“打过啊，打过很多次啊。”赵晓翔说，“我记得当年我刚打比赛，E队还是很强的，教练在分析战术的时候，都会着重分析一下这个人。观察她的传球动作啊，看她和攻手之间的互动啊，包括如何变换队伍的防守形态，应对她们的不同站位之类的。”
她想了想叹道：“其实我，倒希望她能早早光荣退役，留住曾经的盛名呗，自己也轻松多了。”
赵晓翔的压力袜是新的，有点紧，正在用手扯，说道：“像我们这些球员啊，越往上走，越能感受到自己的瓶颈。每个天才都在努力，我们唯一的道路也只有努力。”
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：“坚持住啊我的腿，你主人等着你再创辉煌！”
时间差不多了，众人起来热身。
今天这一场人坐得还是挺满的，就是不知道有多少是真正来看比赛的，毕竟今天不是节假日。
球场内的欢呼声也不热烈，这次没有三中的学生，夏风竟然有点不习惯。
等到比赛正式开始的时候，众人列队，握手示意。
夏风一眼看见了对面的萧何。
队员在场上都是没有化妆的，萧何看起来笔预想中的还要老一脸。皮肤暗沉，表情严肃，站在那里，浑身带着决绝的冷意。
对面的人同时也在看她，毕竟她是第一次作为A队正选二传出场，二传这个需要经验才能胜任的位置，她却还这么年轻。
她们不知道夏风跟张教练的约定，主场跟客场的出战阵容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，严羽、邱声这两位新人都出场了，脑海中的第一想法就是不悦。
A队教练是对她们太过轻视，觉得已经胜券在握了吗？
队长跟萧何的抛硬币，最终A队随便选了左侧球场，E队选了她们接球。
首位发球员是小主攻梁冰。
A队站位：
前排：队长-夏风-大副
后排：赵晓翔（严羽）-邱声-梁冰
E队的阵容跟她们稍稍反一反，二传初始站位在后排。
梁冰将球抓在手里，对着边线处发出一球。
萧何隐形站位，站在偏向前排的位置，对面负责接球的那个主攻，差点没把球接稳。萧何跑动过去，将那球串联起来。
优秀二传大概就是体现在这里了吧，那糟糕的传球处理得不错，虽然速度偏慢，但攻手打起来是舒服的。
前排那攻手有一米九高，她盯着球假意起跳，做了个假动作，最后往旁边多挪动一步，击了个半高球。
这攻手很灵活啊！
苗子是好苗子的，就是不知道配合怎么样。
赵晓翔后排喊道：“我来了我的二传！”
她的站位相当精准，甚至比前排的拦网还快。看着球出手，已经判断好落点，在空位处等候。对方做出调整后，她也同步进行了修正。
这就是多年老队员最具优势，也最具魅力的地方了。
夏风观察过后，大胆地把球传给后排邱声。
邱声球路没有判断正确，因为距离球网太远，力度也只能算是马马虎虎，不幸被对面的拦网给拍下。
计分的提示音响起。邱声遗憾叹了口气。
本场多有纪念意义的第一分啊，落到了对方手里。
队长拍手喊道：“没事，接着加油！晓翔刚才那球接的不错！”
接下去E队大主发球。
那大主看起来很有魄力，年轻人嘛，总是喜欢刺激。
她对着A队来了个大力跳发球。
直接出界。
她懊恼地抹了把脸。
发球局再次回到A队这边。
严羽换到前排，赵晓翔换下场，后排大副发球。
E队教练跟A队教练在场地边上遥遥相望，互相间保持着高冷，然后虚伪地对笑了一下。
刚刚开场，双方都打得很稳当，似乎看不出什么火^药味。一来一往，看起来还挺有礼貌。
整个球场里也很祥和，就是在对方得分的时候，敷衍般地鼓鼓掌，叫一声。
夏风觉得E队的队伍气氛有点压抑，当然那只是她的直觉。
一个攻防后，球再次回到A队的场地。
夏风侧身站立，准备接球，动作标准，没提前透露出一点信号。同时飞速用眼神观察对面的防御情况。
对面的人显然是在盯防队长，还会顾忌后排蠢蠢欲动的梁冰跟邱声，但严羽那边就松散了多了。
当然严羽这货自己也有点迷，她为了甩开对面的拦网，主动跑到了夏风的身后，跟邱声抢2号位。
夏风手上用力，真的将球小力向后传去。
严羽眼疾手快，对着那弧度快速转向下坠的球，当下转变姿势，跳起来就击打过去。
这一球应该是很快的。夏风放弃更有得分可能的队长，传给了还是第一次出场的严羽。别说对面，连队长都有点意外。加上严羽的肢体反应速度，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比。这一球切实甩开了对面的拦网。
然而严羽是空手击球，后排却有防御。
萧何守在后排，快速移动过去，接起球后顺着趋势在地上滚了半圈稳住，偏头去看球。
球被E队的接应接住，随后传给就近的副攻。
副攻站在夏风的前面。
夏风抬头。
这一球，传得不算高明。目的和方式都轻易地暴露出来了，起跳时机也暴露出来了，没考虑到球网对面的站位变动。
在副攻起跳的同时，夏风错开一步让位，严羽已经飞了过来，挡在她先前的位置上。显然就防着她们针对夏风的行为。
而夏风则稍稍后退，用垫球的姿势防止她改打吊球。
严羽直接将她这球挡了回去。
最终拿下了本场比赛属于她的第一分，严羽高兴地满场乱转，不枉此行了！
张教练笑着按了下手，示意她安静。
对面萧何站起来，一言不发地走回后排。
大副再次发球。
对面将球接起后，再次传到萧何的手里。
夏风盯着她的眼睛，观察她的动作。两脚离地，向左跨了一步，跨到一半的时候，发现对方是前传，又停住了，干脆等待来球。
萧何似乎是配合自己的攻手。
她起先的第一反应，是看向夏风这边一二号位之间。如果跑动快的话，身边副攻是能追过来的。跟前排接应打个配合，应该比现在的四号位更容易得分。
夏风当时以为她会这样做，然而对方最后还是将球前传。
球被成功拦住，然而E队运气不错，因为角度原因，下坠的时候还是过了球网，E队再次扳平一分。
夏风摸着鼻子，观察萧何转身。
得分了，但她看起来并没有多高兴，表情有所舒缓却很勉强。扯起嘴角拍了下队员的肩膀以示鼓励之后，站回自己的位置。
E队的发球局。
夏风在前排2号位站定。此时后排三人的一传都没什么问题。
E队的小副，发的是跳飘球。
梁冰在后排接住，严羽已经在旁边大声喊：“我我我！”
她说着又从夏风身侧跑过，看着夏风接住球之后，助跑，起跳，准备扣球。
然而这次她举起的是左手，意味着她准备打左手球。这一举动叫对面的拦网也警觉了，成功混淆了她们的视线。在起跳拦网的时候，动作偏向左侧。
严羽是第一次上场，关于她的资料不多，E队的人不确定她是不是一个左手球员。不能冒险。
严羽挥空一次，向旁边退去，露出身后的邱声。
邱声起跳，成功在严羽的掩护下，夺回了她之前丢掉的那一分。
“耶——！”攻击有效，两人兴奋击掌。
邱声是打左手球的，之前严羽也莫名开发出了一个伪左手球，之后两人就一直在秘密商量2号位的掩护攻击策略。
虽然……表演有点迷……但看起来似乎……还挺有效的。
智障儿童欢乐多，她们开心就好。
萧何看着夏风，有点晃神。因为她发现夏风，跟曾经的自己特别像。
包括对球路的判断，对战术的应用，在传球时的随心所欲。
而自己当年，比她还要高不少。
区别在于她十七岁，而自己二十八岁。
十一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许多事情，十一年的时间，代表着她的青春。
跟她有一样想法的，显然不止她一个。E队教练两手环胸，看着夏风的眼神，也是这么个意思。
如果萧何再年轻个十年，凭借她一米八二的身高，哪里会有夏风什么事情？估计对方会活在她的阴影里，风格相似，最多只能冠名为“小萧何”。
A队现在似乎拿她当个宝。
萧何、萧何。他果然不愿意放弃这个球员，她可以将队伍带往更好的，曾经可以，现在也可以。虽然外界对她们不看好，可她们确实地在改变进步了啊！
张教练察觉到他在想什么，因为那眼神里的意味太复杂了，张教练甚至还从中感受到了一点点的同情。
她一点都不觉得生气甚至还有一点好笑。
当初决定让夏风出场打主场，她就预想过这样的场景。
历史上有技术，有胆量，风格自由的二传手并不少，大部分人还长得比夏风高。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缺少一点机遇，就能站到行业的顶峰，但那么一点缺少在哪里呢，又说不清楚。
这些人看着夏风出来，难免就会觉得像是在看曾经的自己吧。对自己曾经记忆中的实力，总是会有些许的偏差和美化，追忆一下曾经的荣光，这很正常。
但实际上，不管再相似，每个队员都还是独一无二的。E队教练似乎还没发现夏风真正的优秀之处。
大胆，在队伍里，并不是能帮助她们拿分的优点。
真正能确保得分，也是夏风比她们优秀的地方，是看似大胆，实则谨慎的高超技术，与看似自由，实则缜密的全场分析。
这是努力也做不到的，这是差一点，就不行的东西。
轻视她的话，可是会输得很惨的。
一行人各自怀着不同的想法，站在这一方场地上。等待着看比赛进一步走向。
E队教练沉沉叹出一口气，盯着夏风。
夏风的发球局。
夏风轮转到后排之后，A队队伍的整体状态都积极起来，好像都在等着这一刻。
球场外感受不出来，但球场内还是非常明显。从严羽邱声等人脸上似有似无的微笑可见一班。
E队的人紧绷精神，警惕起来。
夏风会发大力跳发球，还有跳飘球。两种球的成功率似乎都不低。
萧何偏了下头，示意身边的人：“看清楚。不要急。”
在双方分数差距不大的情况下，尤其是在开场不久，夏风果然还是喜欢用扣球。
打大力跳发球，大概是她最接近自己曾经打主攻位的时候了。那种感觉霸道又暴力，非常好。
夏风深吸一口气，眼神危险地扫向对面，然后抛球起跳。
熟悉的角度和速度。
球飞速窜去，E队后排的自由人补过去接球。
小臂碰到的时候，姿势不对，那球的力道她卸不掉，最后球在她手上撞了一下，又飞出界外。
真正接在手上的感觉，比预想的还要重一点。这球如果不出界，真的非常难接啊。
“我去。”接球的那人从地上站起来，嘀咕了一声。
夏风抬手在脸侧比了个二，跟随提示，紧跟着发出第二球。
梁冰看着球从视线内出现，又快速飞过去，觉得那球速似乎比之前更快了一点。
这一次对面的自由人勉强将球接起来，然而那球弹起的弧度和高度都挺不妙，主攻追着球打了二次触球，将球传向前排。萧何的三次触球，直接高高垫过网面。
机会球！
E队的人现在乱成一团，没有时间回防。梁冰将球接起后，大胆地直接传给队长，而队长果断地打了个强攻，拿下这一分。
A队第一次连续得分！
E队重整旗鼓，站回队型，那边夏风又悠悠朝着她们比了个“三”。
众人：“……”
得瑟什么呢？
她们会连续失几分？
不知道。
不解决这个发球局的话，情况怕真的会很危险。
虽然说排球是无法避免失分的运动，但在某些气运和实力的加成下，也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比分。
比如大冠军杯的时候，对战韩国，朱婷就曾经依靠发球局，在队友掩护下，一口气拿过15-0。真的发了好长时间的球，最后来了一次发球出界，才终于自己结束了自己的发球局。
不过，当时韩国队是二线阵容出战，本身实力就有很大差距。
夏风这辈子的梦想啊，一次15分就算了，这样不利于两队友谊。10分还是可以奢求一下的。
夏风吐出一口气，将心情沉淀下来。
站在二传位的夏风，是稳健的。站在发球局上的夏风，是闪着光的。连同她手里的球。
那颇具杀气的扣球，再一次直冲而去。
对面自由人移动着脚步，放松全身，找准位置，将它反击了回去。
球高高落起，飘向前排二号位。
虽然位置不佳，但对于萧何来说，绝对是个反击的机会！
那人喊道：“事不过三了吧！”
夏风这时候耳朵尖的很，抬着头盯住飞动的球，一面呛道：“过四过五都可以。”
萧何看着攻手的位置，飞去一个传球。
严羽原本左右转了两圈，还不确定拦网位置，见队长紧紧盯着他们主攻，也跟着靠了过去。
两人一起起跳。
球从严羽的手边擦了过去。
后排大幅很好的捕捉到了落球位置，扑过去将球接起。
夏风已经插入到前排。严羽眼珠转动，正对上夏风的视线，那眼神里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夏风就着那个球，传了个高球。严羽跟着迅速起跳。
跳高一点！再高一点！
严羽很认真地伸长手臂，却发现那球她真的扣不到。最后只能用手指轻推了一下。
邱声看得相当清楚。
她很想说一句，傻女儿，都没看见前排空防吗？
球成功落地，夏风握紧手指喊了一声：“好！”
萧何救球失败，躺在地上愣愣出神。
那么近的距离，她是真的算准了落球点的吗？那种高度，是可以在引导严羽打前排球？
她在侧面看见夏风眼神的时候，好像是的。
张教练轻笑。
有实力的人当然有资格嚣张。去吧去吧，这几场比赛不就是为了展示她的实力的吗？让所有人看一看，只会有人想成为夏风，而夏风，永远不会成为第二个谁。
严羽还按捺不住激动，问道：“夏风夏风，你今天怎么那么积极地给我传球，看见我的闪光点了吗？”
夏风笑着说：“加油啊。”
严羽大声应道：“明白！”
别人传给她的球，她不一定能拿分，但是夏风传给她的球，她总是很有希望可以拿分。
夏风靠着发球局一鼓作气拿下三分。之后又下了一分，才轮换到下一位。
她在后排时，队伍的攻击力大大增加。
她的打球风格很硬。对于邱声这样的球员，她可以给她喂合手的球，而对于队长、梁冰这样的球员，偶尔会出人意料地让她们去追自己的球。
即便传球出现了失误，队伍间的节奏也不会受到影响。
二传在影响着攻手，攻手在配合着二传。
这种多变又难以琢磨的风格，就是萧何梦寐以求的队伍啊！
虽然夏风已经又轮换到前排了，可她的夏风给萧何的影响却越来越重。
她的心蹦蹦蹦地跳。
没有哪个二传手，会不喜欢全力支持她的攻手。可不是每一个攻手，都会和二传是风格统一的。
好比如她们队伍，双方对于拦网和攻击的理解全然不一样，年轻球员喜欢正面超手扣球，而萧何喜欢拉开防御用快速攻击。
这其中必须有一个人要学会妥协，那个率先妥协的人，最后变成了萧何。
她想好好的打完今年的比赛。她真的看看自己能走到什么地方。所以什么样的改变她都可以去尝试。可是她内心其实是压抑的，那根本不是她的性格。
E队教练也察觉到了，因为萧何的传球开始有些蠢蠢欲动。
E队跟A队，其实有一点相似。那就是队伍都不完整。
而A队正在逐渐改进，看着越来越强大，越来越完整，E队却好像垂死挣扎，日渐式微。无论他怎么抢救，都行效甚微。
E队教练在那一刻是嫉妒的，是疲惫的，他跟萧何一样感到遗憾，也感到惋惜，同时还有一点茫然。
怎么才是对的呢？是打自己的风格，还是打队伍的风格？哪种风格才是最强的？
很多事情，在没有实践之前，谁也不确定。
在球再一次飞过来的时候，在萧何再一次触球的时候。她脑海中闪过了熟悉的画面。
她仿佛看见自己的曾经的队友，出现在她的左边，而现在她的左边，没有准备好快速进攻的队友。
左边！左边！
萧何在心里大声呐喊。
可是没人会听见她的声音。也没人关注她在怎么想。
她已经老了，而这些球员还年轻。
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批人。
萧何有点生气了，那股郁气她憋了很久。
在没有队友过来支援的时候，她改变了起跳的姿势，选择自己扣球。
那一球落下，场上安静了许久。两边队员都没有说话。
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。
萧何跨着肩膀站在场上，头部深埋，用力呼吸。
旁边队员察觉不对，小心喊了句：“队长？”
萧何用了两秒的时候，将情绪压下去。随后抬起头，放缓语气道：“没什么。大家继续加油。注意一下两侧攻击。我们一起把比分追回来！”
场上观众讨论道：
“刚才怎么了？忽然安静了？是我的错觉吗？”
“不知道。好像的确是安静了一下，大概是因为丢分了？”
“诶有没有感觉，E队被A队压着打啊！A队现在这么厉害了吗？”
“从比分看也是啊！”
“其实这样想想，A队也不能算是普通了二流球队了，今年队伍变化好大啊。”
“对啊，攻有梁冰，叶梦清，后排多了一个赵晓翔，虽然副攻的位置暂时还没人能顶上，但那个接应真的很不错啊。”
“其实能进全运会决赛的，也不能说人家是二流球队了。”
“A队进决赛不容易啊！勉勉强强运气好。”
“反正就是进了啊。我看她们已经是一流队伍了。”
“哎呀都是本地人，支持支持，当然要这么想的啦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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